[也青] 回眸
最近诸葛青起的总是很早,有时是四五点,有时则是两三点就闭不上眼睛了。醒了之后,总是将自己蜷成一团,坐在床边的吊篮椅里。看着窗外一片漆黑转为明亮,每到窗外有晨曦洒落进房间的时候,他总会伸出自己的一只手,看着阳光落在手心上,照到手背上,再从指缝间流逝掉,当光线已经覆盖到他全身上的时候,他才会起身,悠悠的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,看了看那人,又看了看镜子里,映出他那张已经爬上皱纹的脸。
他的肤色一直没有变,依旧是那雪白无瑕的颜色,也是那个人喜欢的颜色,但这雪白之上,早已不再有那光滑如脂的皮肤了,他已经老了,那个人也老了。
“起床了,多大个人了,还赖床。”诸葛青笑了笑,眼角又多出几丝鱼尾纹,但他也不在意,依旧是笑颜相待。
“咳咳.....哈哈,都一大把年纪了哪有那心思赖床,不是等着你来把我拽起来么。”那个人也笑了笑,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,伸手就抓住了诸葛青的手。
两只布满褶皱的手,重叠在一起,一个肤色雪白,一个,也没和他差多少,两人都低下眸子看了看两只紧握住的双手,不约而同的笑了。
“想不到以前都少女孩子为之倾倒,追着我漫山遍野跑,还一边喊阿青就是道,阿青就是理,现在的阿青,都变成这副模样了。”
“王道长还笑话别人呢,以前罗天大醮独战四方,现在起个床都要别人拽你。”
这么多年了,他眉眼之间的笑意还是未变。
这么多年了,他唇角露出的慵懒还是未变。
“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。”
“你不也是么?”
两人闲扯着,诸葛青拽着王也起了床,手上用的劲道比以前都多了几分,更吃力了,孰不知,是自己的力气又小了几分,还是眼前那人病重了几分,反正,也没什么意义了,两人只要有一人不在了,另一人,也会陪着对方的。
胡乱吃了几口饭,诸葛青依旧是躺在吊篮里,鼻梁上架了副老花镜,一本正经的看着手机,而一旁的王也,坐在摇椅上,眼角带笑,只是看着诸葛青,边移不开眼睛。
“王也。”诸葛青在手机上乱画的手指一顿,随即继续滑动着,但也是漫无目的,他轻轻张口,用着已经苍老的声音,叫着那个人的名字。
“怎么了,阿青?”王也还是看着他,那人却没抬头看他,但王也知道,那个人是想着他的,至于看不看,也无所谓了,都看了一辈子了,再看,恐怕就腻了。
“我应该是.....快了,我走了之后,你别着急来找我啊,再在这儿走一遭,溜溜弯逗逗鸟什么的,再快活几天。”诸葛青抬头,朝着那个人笑了笑,这辈子王也看过诸葛青最多的表情就是笑了,此时再一看,却格外的有些心动。
半晌,屋里都是静悄悄的。
仿佛过去了很久,王也才动了动嘴唇,想要说些什么,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,他还能说什么呢,这辈子,两人说的话已经够多了。
他站起来,走到吊篮前,颤颤巍巍的伸出手,摸了摸对面那人的头发,轻轻抚摸着那人满头的蓝发,和其中夹杂着的银发,什么,都没说。
“最后啊....还是我输了呢,哈哈,留下你一个人,不要太寂寞啊。”诸葛青眉眼之间的笑意又深了几分,王也的心,又随之牵动了几分。
王也还是没有说话,只是弯下腰,在那人眉眼之间,轻轻一吻,然后又在那人眼皮之上用唇点了点,接着是眼眶,鼻梁,脸颊,嘴唇,下颚,颈间,手背.....
似乎浑身上下都吻过了,王也抬起头,那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,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,良久,王也也笑了。
“知道了。”
两人相对无言,半晌,诸葛青缓缓地,将手从王也的指尖抽出,脸上的笑意,也渐渐没了。
“到了。”诸葛青轻声道,王也没有回应,也没有点头,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,转身,向屋外走去。
迈出门的最后一刻,他微微偏头,回眸看了看那个人。
回眸一眼,也是,最后一眼,那人还是一脸笑意,看着自己。
回眸一眼,便再也没有下一眼,这一生,也仿佛只有这一眼,一回眸。